----- Original Message -----
From: Kun-Mao Chao
To: ACB
Sent: Thursday, February 01, 2007 12:05 PM
Subject: 各適其志

嗨!各位ACB夥伴:

這次group meeting時我悶鍋開講,所要表達的中心主軸是:請量力而為,依自己的能力,設定自己可以達到的研究高度。當然,這研究高度,必須要符合畢業論文應具的水平,至於自己的研究高度要超越這最低水平多少,只能視你個人的能力及意願而定,必須要你自行斟酌,努力找出屬於你的一條水平線。

當我鼓勵你解「重要的問題」時,不要以為我期望你解「偉大的問題」,沒那麼嚴重,這只是一種鼓勵,難不成我要鼓勵你解「不重要的問題」?我想我的初衷只是希望你對所思索的問題,多估估它的重量,在你能力可及的範圍,找比較重要的問題做。請注意,是在你能力可及的範圍。(註:「解重要的問題」是我借用大師Richard Hamming的話;「解自己能力可及的重要問題」在現階段學者研究生滿天飛的情況下,應是比較可行的。重要問題當然有它絕對的高度,可是如果我們無法解真正重要問題時,難道我們就不做了嗎?更何況有時你所做的雖然一開始並不是那麼重要,也許慢慢就有機會切到更核心啊!)

那天,X告訴我,有些ACB member的研究士氣低落可能是因為我們期望的是「重要的問題」、「複雜精巧的技術」、「解基礎問題」、「做有用的研究」、「核心期刊及會議」、……,很抱歉,我說者無心,卻讓你們有些人受罪了。複雜精巧的技術當然不錯,但簡單有力的論述又何嘗不是一種美呢?我一生不是追求熱門的人,我做生物資訊,不是因為它熱門;我做應用演算法,也不是因為它熱門。那麼,為什麼我從事這方面的探索呢?最根本的原因是我看到了一種美,一種屬於自己可以貢獻的美。你可以有千百種理由加入ACB,你也可以走千百種不同的路,但我期許你能自圓其說,侃侃而談屬於自己的美,這是我最衷心的期待。

我謝謝X的忠言,讓我有機會可以再一次省視ACB,正如西諺所云:「Without order nothing can exist; without chaos (不是很多個『趙』^_^,是混亂) nothing can evolve.」(沒有秩序,萬物無法生存;沒有混亂,萬物無法演化)。

願我的老生常談,是你的「翼下之風」,讓你飛得更高更遠;而不是「翼上之風」,把你壓得喘不過氣。在光明時期,讓我們奮力往前;在黑暗時期,請把蠟燭點亮吧!ACB的園地是屬於大家的,我願你們都能在這園地裡找到屬於自己的一畝田,耕耘出自己的一片天。

坤茂


PS. 謝謝幾位同學的來函,我可以理解你們的心路歷程,辛苦了。茲就晏禕同學的來函回覆如下。
---------- Forwarded Message -----------
Between Yen-Yi Lin and Kun-Mao Chao
Sent: Thu, 1 Feb 2007 15:14:51 +0800
Subject: Re: 各適其志

林:不論是 30 號當天老師的有感而發,又或者是閱讀這封信,都在在讓我有如坐針氈的感覺,一種"就是在說你!就是在說你!"的聲音總是在耳邊響。其實我當然知道,言者無心,也許是說我、也許不是。但現在自己想想,自己實在是有哪麼一些往險路上走的傾向。這實在是壞毛病,我自己也還在調適。

趙:呵呵呵,當然不是在說你,我只是闡述我的想法,沒有特定對象。你不是第一個以為「就是在說你」的同學,從我開始寫《老生常談》系列,至少有十位同學曾向我表達過「我是否在說他」的疑問,換做我是你們,可能也會這樣想入非非。通常我的ACB老生常談,說的是浮現在我腦海中,我覺得對提升ACB正向能量有幫助的,所以只要是ACB的一份子,都會感覺好像在「說你」,但別想太多了,事情很單純,只是概念的溝通罷了。另一方面,如果要「專門說你」,我會直接寄email給你個人,或者請你私下找我,不是嗎?

林:畢竟,有時候一股牛脾氣上來,就是想把那一關衝過去。可一關後面還有一關,一關後面還有一關,一不小心,那一點靈台的清明就把持不住了。原本只想看一篇,後來也不知道為甚麼印了一大堆,每篇只有嘗上一點,真要湊,又湊不出像樣的東西來,前幾天重翻,應該是劉大任的文章吧,他說自己是 Jack of all trades, 那當下又是不住冷汗直流。

趙:做研究就需要一些牛脾氣,才能堅持到底,願你能「牛」出好結果。

林:其實,一開始這麼搞的理由似乎很簡單(而幾近幼稚),我查 paper 時順手看了一下別人的 CV,  Kamalika Chaudhuri  原來和我同年畢業。當時也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麼感覺,是憤怒呢,又或者是難過,人家跑這麼前面了,我還不知道在幹麼。有時越讀越氣越讀越氣,原本設好的停損點也都亂掉了。不過這麼撞上一撞,也不全然是壞事。我想像我這種脾氣的學生老師應該見過不少,想來應該還在您的忍受範圍之內(希望如此!),反正時間一到,我的領悟自然會把我從幻想的世界拉回來。(恩,我就快回來了!)

趙:Bill Gates像我這年紀時,已是世界上最有錢的人了!Alan Turing像我這年紀時,早已完成所有偉大的發明與證明,向天堂報到了。最近,我剛讀完林語堂的《蘇東坡傳》,前幾天讀的是余秋雨的《山居筆記》,正好也有蘇東坡的一段。想當年,蘇東坡在我這年紀時,是被貶到黃州的舉業低潮期,卻是創作的高潮期!唉!人生幾何,就做「最好的自己」吧!另外,我最近對「比」這個字有一些門外漢的觀察,你瞧,「比」是由兩個「匕」所構成的,「匕」來「匕」去可是有殺傷力的,若推到「批」這個字,手拿著雙刃,能不慎乎!

林:還是要問一下您一些問題。在您那本小書(以及其他著作)中,列的 references 您是不是大多都有看到一個,自覺掌握的不錯的階段呢?坦白說關於這個問題的 paper,我有好幾篇(特別是 2000 年之前的)都是 abstract 看完就走, abstract 看完就走。我假設我已經知道結果了,但是事實上,我"只"知道結果。這種態度到底可不可取?有些時候我有點不安,問題是如果不這麼做,我很多事根本作不下去。當然,現在看主要 paper 的速度當然是比開學時好了,然而還是不夠。

趙:Reference通常不是每篇都很關鍵,因此,不太可能每篇都讀得精熟,有些只要知道結果即可,當然有時候我們好奇心會驅使我們想更進一步了解,那就視時間的多寡而定。想像一篇論文有十幾篇references,這些references又各有十幾篇references,這展開下去的Lattice,任何人也無法走遍所有路徑,只要能把具關鍵效果的部份掌握住即可。

林:還有這次報告時間掌握的差勁,也是自己的問題。明明已經避過許多 paper 中的苦差事了,卻還是不能淺出,代表自己還不夠深入,9 月的讀書計畫寫著要把 Chvatal 的書看過一次,現在還是迷迷糊糊,三分之一都還看不到,實在汗顏。如果真看完,這次報告的東西大概也是可以輕鬆解決吧。

趙:能淺出當然好,但畢竟有些課題真的太複雜,不一定能做到淺出,所以「深入深出」也OK。最怕的是「淺入深出」,那就只能在心中多唸「阿彌陀佛」囉。
 

林:不過接下來我還是這麼想的:至少再用兩週的時間看看有沒有什麼有意思的部份。畢竟這一個問題已經為我示範了這學期在張老師課堂上學到的主要技巧要怎麼用了,我想至少把 matroid 的部份作個結尾再來談其它事。雖然您無法感受到,但是我自己的成長,特別是閱讀能力的部份真的有進步。雖然這樣的自我闡釋既沒有說服力又不負責任,但我想說,頂級的 paper, 扣掉有 probabilistic method 的部份,我不會害怕了。(當然怕不怕是一回事,懂不懂是一回事,寫不寫得出來那又是另一回事)

趙:很好!這就是我非常樂見的成長,有志氣。

林:有時候自己也在尋找跟老師溝通的模式,畢竟我覺得自己的學習曲線真的是 impulse,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有時候兩三個禮拜都搞不定,然後就在最後一塊拼圖拼上時突然看出論文的脈絡了 ( != 我了然於心)。這樣的情形下自己實在也常常思索,要如何在節省彼此的時間,以及增進自己的實力當中取平衡點。為此我想請教,能不能有一個表定的 office hour ,甚或每月(如果您不介意,每週?)可以在實驗室白板或筆記本上大概寫一下您可以的時間?

趙:我每天早上8:00到校,9:00就可接客,ㄛ,是就可討論。但我知道這時間大家除非急事,不然不會殺過來,但有些事不那麼急,可是又想談談,的確有困擾。下學期開始,我暫定每週一四早上9:00到10:00為隨性談談的office hour,還有數次可在Lab任意抓我的 lab hour。

林:您可能不解:問老師問題何必那麼麻煩?然而我想表達的是,在我這個階段常常發生那種"今天的問題,明天就想通"的狀況(程度太糟糕之故,疑惑的都是一些不會太麻煩的地方,可能一兩天就想出來了)想通了之後往往有一種"好險我沒去問"的感覺,那種問題真問出口,自己想來都覺得羞恥,浪費大家的時間。我自己大學時真的被某些老師責難過,"你先把問題弄清楚再過來"。久而久之,我自己也慢慢分不出來,我當下不會,到底是問題真的很難,還是自己太差勁了。如果是前者,那何苦浪費彼此的時間? 可如果您有了那樣一個時間,就(某種程度上)代表您已經有"那段時間無法作自己事情"的打算,利用那段時候去找您,似乎也較為理直氣壯一點。

趙:你說得對,這種隨性時間還是需要的。有些同學我們有固定的individual meeting,但很多同學都沒有。無論如何,如果你這幾個月沒在寫論文,而最近三十天又不曾讓我知道你的進展,就是你該找我的時候了。

林:另外,您接受私人報 paper 給你聽的這種要求嗎?我不大清楚除了問問題之外,您在個別碰面時是怎麼跟大家 (或者當年您是怎麼和自己的老師)合作、互動的。能夠給點意見嗎?

趙:我可以接受私人報paper的request。個別meeting通常是就單一課題,彼此交換想法,希望能有建設性的想法激發出來,而不只是閒聊。以前我的指導教授和我並沒有固定的個別meeting,當我有進展時,我去找他,沒有進展時就鞭策自己多加把勁,成熟的時候,我大約每學期寫一篇論文,暑假再加一篇。互動沒有一定的模式,「有效實際」是準則。

林:又,您有沒有企圖 compile  一個 problems list ( 或者輪流派人每週出一個 quiz, 像這個 http://researchweb.watson.ibm.com/ponder/ ), 有興趣的人可以像打擂台一樣作腦力激盪呢?我覺得這比寫 work report 有意思多了。說真的我常常想知道如果其他人看到某個問題時是怎麼想的。(當然只是說說啦,真搞下去很可能無疾而終,哈哈!)

趙:這我在前幾封信也提過建立一個open problem的平台,我們現在人還算不多,任何人若有感到興趣的問題想要分享,都可寄到ACB帳號,這樣大家有機會可腦力激盪。當然,自己正在解的問題也不要到處宣揚,要不然你還沒解掉,可能就被做掉了。另外,我覺得你不必常常去想別人會怎麼想,應多想想如何讓自己的想法更具建設性。Udi Manber那本演算法書,就有好幾個範例說明解題時峰迴路轉的景象,很有看頭。
 
林:還有,相形見拙當然是我自己不長進。但是我實在很好奇,您自己觀察,外國的研究生到底和台灣的研究生差在哪裡?為甚麼 paper 的產量可以差這麼多?我自己看他們的網頁都看的膽顫心驚,怎麼會差這麼大?當然不是說什麼 funding 有的沒的,就算那是一個因素,影響有大到這種地步嗎?大家一天都是 24 個小時呀。我真的非常想知道,能不能請您稍微談談,如果我想取法乎上(希望至少能得乎其中!)的話,要注意的可能是哪些地方?

趙:國內也有很棒的畢業生,你會去注意到的幾個外國研究生,是比較明星級的,還有很多被你忽略的外國研究生,可能也「好不到哪裡去」。但大體而言,很多在國內任教的同仁都說,我們的研究生品質是下滑的(希望您別說:唉!我們老師的品質也是下滑的。)這是個警訊,你說funding的影響性,在很多需要貴重儀器的領域,可能影響很大,但做我們這一行的,影響最大的不是funding,是mentality。沒錯,大家一天都是 24 個小時,但我們一天24小時用到哪裡去了,我們實驗室很幸運有幾位非常珍惜光陰且自律的夥伴,但有不小比例的同學並不能專心向學,要知道,這是個高度競爭的社會,swim or sink (不游泳就沉下去),一定要好好努力。我仍然沒有回答你的問題「外國的研究生到底和台灣的研究生差在哪裡?」,我只能說:「理想的研究生,應該主動求知、專心向學、負責進取、創新靈活及百折不撓。」